1.
“你……你别过来……别过来……”
少年软而柔的颤音不绝,似土坯墙上的窟窿里透进来的冷风一样回荡在这间小破屋内。
我抬手掐了掐眉心,微微笑开,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来温和可亲。
“夜深露重,请郎君容在下安置罢。”
虽已入秋,但地上潮湿,仍有虫蚁往来不绝。
这小郎君只偷眼往下看了一眼,本就苍白的脸色更白了几分,又是红着眼盯着我,抿唇不说话。
我嗤笑一声,还以为是个有骨气的呢。
见他安定下来,松开对他的禁锢,熄了灯,径直往床上一躺。
“郎君不愿下地,便在此将就一夜罢。”
言罢阖上眼睛,开始酝酿睡意。
哪知身边人又是将自己蜷成一团缩在角落里抱着膝盖低声啜泣,徒惹人心烦,便越发惋惜我那十两银子花得不值。
我知我们白凰国的男子多的是柔弱怯懦,受了丁点儿委屈,动辄便要哭上几场。
可自小我身边的男子不是这样,我的内侍秦欢不是,萧涣之也不是。
……萧涣之。
左右睡意全无,我睁开眼望着屋顶棚,缓缓开口:“你方才说户部尚书……阮衡是你母亲?月前嫁给皇太女做侧君的阮玦,是你长兄?”
思及此,不由得嗤笑,“方才大婚又纳侧君,看来萧涣之也并不如何得宠嘛。”
不等他搭腔,又自言自语:“阮衡五子,二嫡三庶,前四个已婚配……”
我借着月光望着他未结的发,看到他的眼睛惊异地睁大,笃定说出:“你是她最小的嫡子,阮玉。”
言罢,一双眼睛不怀好意地在他周身上下巡睃,张口调笑:“软玉温香,人如其名。”
他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,顾不上骂我,颤着声儿发问:“你……你如何得知……”
我叹了口气,早听闻户部尚书嫡幼子生得明珠美玉一般,精通琴棋书画、歌舞男红,可惜人是个痴傻的,这传言果然非虚。
见我只叹气不说话,他又急问:“你是凰都人?”
“曾是。”我淡淡道。
“你能送我回凰都吗?!”
他扑过来抓住我的手臂,浑身颤抖,又是激动又是恐惧,“你若将我送回,尚书府必以千金酬谢!”
我沉默不语。
“可三殿下还未寻到……”
像是一瓢冷水兜头浇熄了他的热情,他又抱起手臂将脸埋在臂弯里哭了起来。
“呜呜呜……三殿下……”
我冷冷开口:“三皇女已薨。”
“不!”
他不知哪来的勇气,怒吼出声:“三殿下福寿绵长,你休要胡言乱语!”
我觉得好笑,忍不住坐起来伸手捏了捏他气鼓鼓的脸,撑着胳膊偏头看他。
“既然你如此笃定三皇女活着,那请你告诉我,三皇女在哪儿?”
“我……我不知……”
他甩了甩头,想将我捏住他脸的手甩掉。
“我得到消息,三殿下最后现身在燕市,我便带人赶到燕市,可我与侍卫走散了,落到人牙子手里,辗转到了这儿……”
眼见他嘴一瘪又要哭了,我赶忙哄了两句:“你一闺阁男子能为三皇女做到如此地步,实属勇气可嘉,三皇女若得知必然十分赞赏。”
他闻言眼睛一亮,竟没哭出来,还偷偷弯了唇角,想是夸到了他心坎上,我舒了口气。
“你能帮我寻三殿下么?”
他执拗地问我:“我先不回凰都,待寻得三殿下我再回去。”
见我沉默,他开始一步步引诱我:“我观你言谈举止,想也是个读书人,只是一时落魄至此。若寻得三殿下,我必奏明凰帝陛下,尊你为首功,届时不光有万金赏赐,还能跻身庙堂,封夫荫女呢!”
“听来委实十分诱人,可此事并非易事。”我笑了笑,不为所动。
他一下子急了,跪在床板上砰砰磕头,声音里藏着哭腔。
“娘子,不……妻主……求妻主帮帮玉儿,只要妻主肯帮玉儿,玉儿什么都愿意做!”
他一面说一面动手扯他的衣裳,前襟被扯开,露出大片雪白的胸膛。
“妻主……玉儿什么都愿意……”
我吓得连忙摁住他的手,将他衣裳严丝合缝地拢好,心道这小子还真豁得出去。
他抬起泪眼迷蒙的双眸,迷惑不解地盯着我。
我被他盯得发毛,强自镇定道:“咳,你先告诉我,为何一定要寻三皇女?”
“三殿下乃天纵英才、国之栋梁,又是传言中的凰神转世。”
他越发迷惑,“如今下落不明,难道不该寻么?”
“该寻是该寻。”
我戏谑道:“可朝廷自会遣钦差来寻,你这小郎君莫非连钦差的活儿都揽了?”
我双眼微微眯起,“还是……你有什么道不得的情由?”
“我……”
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我的神色,犹豫半晌,试探着开口:“妻主……我说实话你不要生气……”
我微微一笑,“我不生气。”
“我倾慕三殿下。”
月光映照在他绯红的脸颊上,他的双眸明亮而坚定,一扫先前的卑怯懦弱,竟是如此动人。
我一时失神,片刻才问:“为何……?”
“三殿下天人之姿、惊才绝艳,又精于骑射。五年前的秋猎,在猎场上她曾救我一命。”
他眼里满是心驰神往,“当时我坐在男眷席看我母亲和姐姐射猎,我怀里的白兔不知怎的突然发了疯似的蹿进了猎场,我未曾多想,连忙去追,待追到要将它抱起时,背后一支冷箭嗖地飞来,竟是要射我的白兔,可我挡在白兔面前,那箭便会射中我。我当时茫然不知,只听得周围人在大喊‘闪开’,当我发现那箭时已来不及了,只有等死。不料,另一支箭飞得更快,竟直直将先前那支拦腰折断,两支箭一齐落在我面前的草地上,我吓得软了腿,瘫坐在地,这才看见那个人,是三殿下。”
“她骑在骏马上,逆着日光,手持雕弓,英姿飒爽,到我面前翻身下马,笑道‘小郎君,猎场上刀剑无眼,莫要再跑到这危险之地了,快随我回去罢’,说着将我抱上她的马,牵马回到了席上。母亲父亲抱着我痛哭流涕,更对她千恩万谢,后来也送了礼物进宫,可我一路都是傻的,不曾亲口对她说个‘谢’字,我真懊悔万分……”
他无不骄傲道:“饶是救我耽搁了些工夫,她仍是拔得了头筹,还获了陛下的嘉奖。当年她所说的每一个字我都牢牢记在心上,她的容貌堪与日月争辉,她抱我的双手那样温柔又温暖,我终此一生也难忘怀……”
我愣了愣,这小子莫不是话本子看多了?
忽而想起一事,不由笑道:“所以你立誓说‘非三皇女不嫁,即便不做正君,做侧君、做小侍也要嫁给她’?”
“是……”
他羞赧地笑了,又紧张地盯着我,“还望妻主不要怪罪……”
我毫不在意道:“无妨,我不过暂时假作你的妻主,没有三书六聘,也不会有妻夫之实,回到凰都你仍可以清清白白地嫁给三皇女。”
话锋一转,谑笑道:“只是莫要再在女子面前随意脱衣了,不洁身自好,如何嫁给三皇女?”
他眼含着珍珠似的泪,粲然一笑,无比郑重地俯身叩首。
“多谢妻主!”
2.
我又梦见了萧涣之。
他像以前一样玉立在我的身后,温热的胸膛贴着我的脊背,握住我的手一笔一笔地教我写字作画,陪我下棋,为我抚琴,甚至连舞剑、骑射他也教给我。
他是辅国大将军萧云皑的嫡长子,现凤后的母家侄儿,文韬武略,没有他不精通的。
他有仙人一般出尘的貌,一袭白衣倾天下,一双清冽如泉的眼睛,注视着我时却永远温润,醇和的嗓音轻轻唤我的小字。
“清尘。”
他就是我的神。
梨花树下雪落千重,我躺在他怀里仰头望着纷飞的花瓣出神,伸手接过一朵,转身别在他鬓边。
他敛眸一笑,容光犹胜芳菲。
我看得痴了,轻道:“涣之哥哥,待受了浴火礼,我便去求母皇赐婚,你嫁给我,我只取你一个,不要旁人,好不好?”
“好。”
他说好。
我们在梨花树下相拥而吻,我尝到他微凉的唇,以及唇齿间清甜的气息,如美酒一般令我沉醉其间。
我满心想的是,这个美好的男子会是我的正君,我必终我一生忠他、爱他、护他。
可是,还不待我浴火成人,便得到了他被赐婚给皇太女的消息。
皇太女,我的长姐,白倾凰。
她是先凤后的女儿,一出生便被定为了皇储。
纵使先凤后故去多年,母皇仍对其念念不忘,还将辅国大将军的独子指给他的女儿以辅佐其帝业。
彼时的我尚且天真,以为萧涣之既与我两情相悦,这桩婚事他自是不愿的。
当夜便心急火燎地翻进萧家宅院,找到萧涣之,切切道:“涣之哥哥,我不做皇女了。我手上的银钱还有些富余,我们可以去东边的玄凤国,那里对男子很友好。我在那里开个酒楼,足够我们两个一生衣食无忧……我们私奔罢!”
却见他神色平静,甚至冷淡疏离似陌路,道:“殿下想是醉了,仆是自请尚主于太女殿下,蒙陛下恩准,不胜荣幸,毫无怨言。仆与殿下此身分明,深夜会面于礼不合,还望殿下今后莫再私下相邀。”
我不知我是怎么离开将军府的,仿佛失了魂魄一般,一路都在想,难道往日多年的情分都是虚情假意么?还是说那些情分在权势面前微薄可怜得不值一提呢?
是,她是皇太女,未来的凰帝,可许给他凤后之位。
而我,不过一个侍君所出,顶了天封个亲王,跟着我至多做个王君。
我在她们大婚之前自请去西北剿匪,远离了凰都,那些消息仍是如魔咒一般源源不断地传入我耳中。
大婚当日正是我十八岁的生辰,避开了大婚,也错过了我的浴火礼。
世人皆是感叹将军公子大婚当日的美貌,一身霞帔仿佛以万丈红尘织就,上绣烈焰火凤纹,锦色千重,原本清隽的眉眼亦染上艳色,正如浴火的凤神化作了人身,艳冠京华。
母皇更是亲手将一只红玉凤镯戴在了他的手腕上,那是先凤后的嫁妆。她笑着祝她们白头偕老。
接连听闻婚后他如何深受盛宠,白倾凰如何亲手将荔枝剥皮去核喂至他唇边。
三个月后,又如何以几乎同样隆重的礼节迎娶了尚书长公子阮玦。
我免了京中来的报信,也禁止了军中谈论。
不听,不想,便会忘了。
那本是我的万丈红尘,可惜如今已不是了。
偏生今夜又想起了他,心脏一阵紧似一阵地绞痛,痛得几乎连身上的刀剑伤都忘了。
半月前我率军对匪寨发起总攻,虽大获全胜,但也折损了不少人马。
还朝之际,却又遭到另一伙人马的伏击,我认出那个领头的,分明就是白倾凰身边的文晟。
我军才历经一场大战,筋疲力竭,匆忙上阵,被她们杀灭大半。
我的亲信荥秋掩护我上了马车,在马车上改换了我二人的容貌衣着,我二人身形相仿,足可以假乱真。
她成了白倾城,我成了荥秋。
而后,她决然地跳下了马车,被当场擒获,而我藏在马腹下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文晟一剑贯穿心脏。
在马车冲下悬崖之前,我在草木的掩映下从马腹下滚入了密林。
这并不是难事,毕竟在文晟她们看来,三皇女已死在剑下,谁还会去注意那辆马车呢?
她们假扮我的人将“我”的尸首带回,称“我”是为山匪所害。
听阮玉说母皇一眼便认出那不是我,他这才来寻我。也许母皇将荥秋给我的那日便料想到了今日罢。
同时,白倾凰也主动请缨,作为钦差在寻找我的下落,是真的寻我还是想趁机再杀我一次呢?
我不得而知。
那日滚入密林后,我勉力支撑着走到附近的一座村子,却因失血过多晕倒在了村口。
村民们将我救起,请了医者来为我止血缝合。
我醒来后她们询问我的遭遇,我说我是随三皇女前来剿匪的军士,为山匪所伤。
她们本就深受山匪之害,如今匪患解除,因而对我十分感激。
又问是否要将我送至官府,因为这穷乡僻壤并没有上好的伤药,待在这儿我的伤会愈合得很慢。
我谢绝了,说三皇女如今为奸人所害,我正在寻找她的下落,难保官府里没有奸人的内线。
毕竟文晟她们能掐准了时机奇袭,总少不了内应襄助。
因我平日还算得民心,加上我爹编出的那套凰神转世的说辞流传甚广,她们便对我言听计从。
村长王昌分给我一间闲置的土坯房,还让村民们轮流照料我。
将养了半个月,我感觉好些了,遂偷偷溜到山下的集市打探消息。
我不能直接回京,因为不知路上是否还有白倾凰的人。
快到农忙时节,我愧于让村民们为我分神,加之身上还有些碎银,便买回了阮玉。
3.
我与阮玉的初次见面实在算不得愉快。
他当时浑身脏兮兮的,首如飞蓬,衣衫残破,双颊还高高肿着,被人牙子用麻绳捆着跪在街角插草贱卖。
我上前询价,人牙子便卖力吹捧:“娘子好眼光!别看这小郎君现在这模样儿,洗干净了像神仙一样俊,且还是个雏儿,在床上那滋味儿……啧啧,比神仙还快活!”
她眼珠一转,流露出痛惜的神色,“我看娘子面善,与娘子有缘,若诚心要,五十两便带回去罢!”
我并不在意他俊不俊,是不是个雏儿,只想买个洗衣做饭的仆从,五十两未免太贵。
遂怀疑地上下打量他一番,表示不信,“果真有这般好?既如此为何不卖去青楼谋个好价钱?”
人牙子叹口气道:“娘子有所不知,本该是卖去青楼的。只是手底下一个新来的丫头不懂事,见了这小郎君便馋疯了,当晚趁我不注意就偷摸过去要强他,莫担心,自然是没成。小郎君贞烈,抵死不从呢!就打他,专往脸上招呼,带去青楼人家没收,说养好了伤再来……我又着急用钱,这才在此贱卖。”
我越发迟疑,“他性子这般烈,买回去也不从我怎么办?”
人牙子笑着递给我一根马鞭,“娘子到底年轻,不懂得驭夫之道。驭夫就像驭马,这男人不能惯着,不听话就打,打完饿他几天,再硬的骨头也软啦。”
我皱起眉头,“你们拿鞭子抽他了?我是买侍夫,打得浑身是伤我怎么用?”
说完便要掀开他的衣裳查验。
人牙子生怕我看完不买,连忙拦住我的手,只掀起一只袖子给我瞧,一截光洁白皙的藕臂露出来。
“娘子放心罢,我们做生意讲诚信的,指着他赚钱呢,不会弄伤他身子的。”
眼见气氛烘托得差不多了,我认真进入到砍价状态,斜着眼睛挑三拣四:
“这脸不就是你们打的么?遮遮掩掩的,谁知道身上还有没有其他的伤?买回去养伤还得花钱。这身子骨瞧着弱不禁风,肩不能挑手不能扛的,回去怕是得我伺候他。说不准还有什么隐疾,用不了几年就没了,青楼都不收,总不能让我做冤大头罢?这衣裳破得,给他制新衣又是一笔开销。性子也不乖顺,还得我费时费力驯服了,你瞧他还瞪我呢……”
人牙子在我一番狂轰滥炸下节节败退,想反驳但实在觉着我说得有理,大有一种我若不买这货就砸在手上了的架势。
我乘胜追击,一口气将价钱砍到十两,拽着麻绳牵走他时还满眼不甘,实在是亏大了呀!
我和人牙子你一言我一语地讨价还价时,阮玉在旁一声不吭,只拿一双迷蒙的泪眼狠狠瞪我。
想来他也知晓,若无人买他,回去人牙子那里他要遭受怎样的折磨。我一个孤家寡人的,兴许在我这还能逮着机会逃跑呢!
我猜他是这么想的,因为在上山的路上他就跑了三回。
我没给他蒙上眼睛,牵了他一段就不牵了,懒洋洋道:“你腿没坏,自己走罢。”
果真是没坏,方一解开他的绳索,他拔腿就跑。
我也懒得去追,只不过是在他迷路时好心过去给他指路,在他跑到悬崖边时拉了他一把,在他摔破膝盖时将他扶起罢了……
得,这下腿是坏了。
扶着他一瘸一拐地往回走,承受着他双手的推拒,想着回去还得给他治伤,给他洗干净,给他制新衣,还不知能不能教会他洗衣做饭给我换药……
不禁感叹那青楼真是有先见之明。
回到村里,遇到的村民纷纷笑盈盈地向我打招呼:“三娘回来啦。”
在看到阮玉后更是热情高涨:
“这是三娘带回来的夫郎?叫个什么名儿呢?”
“怎弄得这样灰头土脸的?得赶紧洗洗换身衣裳!”
“我家刚烧了热水,来我家洗罢!”
“我家有多余的男子衣裳,来我家!”
“我家的饭熟了,洗完过来吃饭!”
阮玉看着热烈欢迎他去洗澡换衣吃饭的村民们,有些不知所措,我微笑着一一谢过。
最后是村长出面,让她家的夫郎小凤把阮玉带回了家,才算平复了村民们的激动的心。
谁也没想到出浴后的阮玉是这个模样——
清癯修长的身段上罩着浆洗得发白的蓝衫,衣袍宽大,风过时他仿佛要凭虚御风,凌空而去。
湿墨般的长发披散着贴上脸颊,那乌发和雪肤泾渭分明,黑的愈发艳丽,白的愈发圣洁。
双颊尚未完全消肿,白里透出微微娇媚的红,那眼尾也红,似是勾勒出的一抹胭脂。
村民皆赞叹他的美貌:
“我活了一把年纪还从未见过这么俊的小郎君呢!”
“小凤的旧衣裳穿在他身上瞧着也贵气了不少!”
“咱们全村的男人加起来都比不过他一个,我宣布从今日起他就是咱西山村的村花了!”
“三娘真是好福气呀!”
“这小郎君也好福气,三娘是多好的人呀!”
小凤将他送到我面前,还递给我一筐鸡蛋和草药,叮嘱道:“方才取了熟鸡蛋给他滚过脸了,还需每日滚一回,男子的脸可马虎不得,尤其他还生得这样俊。给他洗澡时发现他的膝盖破了,已经上过药包扎好了,今后注意伤口莫要沾水。三娘你自己的伤也未好全,这些草药留着用,不够再来拿。”
他要走时,阮玉拽住他的衣袖,小声嗫嚅:“小凤哥哥……”
小凤转身拍拍他的手,宽慰道:“我方才已经同你说了许多了,你妻主是个好人,我们村里的人也都不错。你就踏踏实实跟她过日子,在我们村安安心心住下来,有空常来家里吃饭!”
阮玉这才慢慢松开手。
我再三向小凤道谢,又提了两只猎来的山鸡送到村长家。
兴许是小凤的话起了作用,阮玉对我的态度缓和了些,跟我回到了我那间土坯房,也不再一心想着逃跑了。
但他仍是紧张不安,独自缩在角落里一言不发。
这种紧张不安到了就寝的时候更是全面爆发,我不过脱了件外衣要上床歇息,他就疯了似的手脚并用,大骂我淫贼。
拜托,我要睡觉啊……
身上的刀剑伤已经痛了多日了,村里的这些寻常草药疗效不佳,也不能进城去大药铺买上等伤药。
一是没钱,二是容易暴露身份。
以至于伤口愈合速度缓慢,再不能保证充足的睡眠,怕是要落下终身残疾。
于是不得已对他用了些强,倒是意外得知了他的难言之隐。
尚书公子痴恋皇女,皇女失踪千里奔寻,却不知眼前弃如敝履之人竟是心心念念的皇女……倒是梨园最爱的戏码。
我不由得微微一哂,真是个小傻子。
好在第一夜将他收拾服帖,从此约法三章,我替他打探三皇女的消息,他给我洗衣做饭照顾起居,日子便安生下来。
4.
不……其实起初也是不安生的。
阮玉一个娇生惯养的贵公子,哪里做过洗衣做饭照顾他人的活计?
从未沾染阳春水的十指浸泡在初秋略微寒凉的水里轻轻打颤,红着眼圈,眼角的泪将掉未掉。
购买专栏解锁剩余42%