现实就是安妮宝贝口中的:“我们相信爱情,爱情背叛我们。我们相信真理,真理欺骗我们。”
想起高三我和梨子学编导,走集训。教学楼开放式走廊。我们倚在二楼栏杆上看着楼下学表演的花花草草们,笑着商量以后睡哪个。春风得意不能够,好像以后娱乐圈就在我们手心里,翻手就是云,覆手就下雨。这些好面皮的小崽子们都得挨我们的骂,爬我们的床。
后来梨子去读了中戏,我落榜复读。一年勤勤恳恳浑浑噩噩最后也只考上了西南的一所学校,学了和电影啊导演啊沾不上一点关系的学科。乖巧地呆在那里吃辣椒,忍受着火炉一样的夏天。
毕业后,梨子仗着家境殷实,在北京开了家咖啡店。梨子交往了同校的学长,是个在娱乐圈内也算混得风生水起小有名气的明星。梨子和他在别人眼里算一对璧人佳偶天成,连我第一次见到学长,也暗叹这俩人般配到不行。笑起来一样的弯眉弯眼,虎牙尖尖,所谓夫妻像大概就是这个感觉吧。梨子在高中毕业庆典时往水枪里兑酸奶,她学长在社团迎新趴上往水枪里灌汽水,蔫坏儿蔫坏儿的模样都如初一辙。
我在实习完拿到本科文凭证书后,进了父母工作的单位,从事和我本科专业差了十万八千里的工作,又回到了熟悉的干燥凛冽和大块羊肉里。
在几年后,我未能和相亲对象修成正果,反而学会架子鼓后谈了个长头发女朋友。我挺喜欢她的,她却真的只是玩玩,整个人困在失恋和生活的枯燥乏味中无处可去。
冬天里,梨子的咖啡店关门大吉,赔掉的钱本够她一世无忧。这时的学长,我俩打电话都不怎么敢直呼大名,生怕泄露了人家一片似锦前程。其实也是多心,谁听到会当真。虽然学长不离不弃,梨子却有点腻歪。她从小到大花钱似安赫尔瀑布,但只坑自己亲爹妈,不靠男人养活。她觉得从前他俩是一对,现在力量不对等了。她不喜欢。就分手了。
我俩在高中毕业后。见面次数逐年减少。我读大学她来过几次,她吃不得辣,嫌火锅难吃。也不喜欢爬高爬低的路。人人都爱这儿,唯她特意订制了一件“少不入蜀”的短袖,来找我时次次都穿。
我也去找她玩。她们学校门禁很严,指纹刷卡什么的。我人生第一二三四五六七八次开房都献给了南锣鼓巷附近的宾馆。突然想起她们学校有家好吃的煲仔饭,好久没吃,只记得好吃却想不起来味道。
工作后我去找她次数不多,因为她常回家,回来就见面,见面总有讲不完的话。我的柜台客人都是怪胎,她说终于吃腻了山楂锅盔,我讲买了一套学校附近的房子可以看到以前的教室,她说男朋友今年大势根本见不到面,一定不能嫁给他。各说各的。手舞足蹈。兴高采烈。
有一次我俩坐在我房子的飘窗上。望着高中教学楼,每个窗子都亮着,里面坐着为高考埋身苦读的少年郎。我们看着那里,好像望向过去,能看到在夜自习把头藏在桌洞里偷吃冰棒的我俩。
我说你看造化多会弄人,如果我是个男孩子,咱俩这青梅竹马的交情,早就成一对儿了,那还会有那么多配角出来争戏份。现如今呢,我爱的姑娘心里有海有草,就是放不下一个我。你的学长为了你洁身自好,你倒是舍得睡完拍拍屁股走人。
她笑着说,世间好物不坚守,越是留不住越是好东西,反而攥着的,到最后都变了味道。你的小鼓手不一定就不爱你,真的在一起了,十有八九会一拍两散。压力太大。真的太大。她的脑瓜儿聪明。想让你记她一辈子。
我学长呢,我很希望在平行时空里,他是个十八线明星,赚点小钱就安分过日子的人。我们在大太阳下手牵手,送孩子去读幼儿园,再晒也不戴墨镜不打伞。去他的老家开个像我在北京开的那种店,地址我都去看过了,离幼儿园也近,过两个十字路口还有个高中,以后孩子长大读书也很方便诶!他们那里的房租我也问过了。
说着说着没了话。
我辞掉了工作打算和梨子出去散散心,浪迹一把天涯。不再囿于儿女情长,为它所困。
于是我俩去了西藏,第二次。第一次来的时候梨子高原反应我医院的高收费就打道回府了,我真的没想到第二次会重蹈覆辙。梨子在去之前喝了一个月红景天,唉,浪费感情。我偷偷买了转经筒,在后面写了好多名字希望他们平安健康。我们从布达拉宫门口经过匆匆看一眼,再经过又一眼。街头上看不见俊俏情郎,布达拉宫里也再没有那么风流的王。
梨子天生不服输,不信高原上长大的人会次次折戟高原反应。我俩又去了青海。青海是个好地方,天像我们老家一样蓝,湖像我们那里一样清,沙漠像我们那里一堆堆一簇簇,羊肉的味道都差不多。
青海湖前,她告诉我当年他爸就在这里向她妈妈求婚。想不到吧,老东西当年那么罗曼蒂克,现在却市侩庸碌,不见风雅。我会不会以后也变得像他一样老而无趣。我摇摇头。你越老越有故事,你现在是我的小姑娘,老了就是我的老姑娘。她嘴唇脱皮干煞煞的,笑起来崩开一道血裂。
我俩随便一走,又去了新疆。新疆是好地方。我对炒米条赞不绝口,梨子尝了尝就被辣红鼻子,边擤鼻涕边吃。吃完一抹嘴,不好吃,太辣。新疆的风土人情真好,什么吃的都份大量足。我俩待在回民小吃街附近,每天吃烤包子拉条子油塔子,炒米粉手抓饭大盘鸡。见什么都吃,吃什么都香。新疆的东西合口味是其一,心里无事是其二。我们拼命地吃,一个多月后我俩来的时候的裤子通通穿不上。
我俩背了好多馕回家。我晚上在火车上睡觉稀里糊涂。梨子翻来覆去睡不着,起来找宵夜,吃了桶泡面觉得味道不对,又把馕掰扯掰扯都吃完了。第二天醒来,梨子骗我说馕被人偷了。我看着她边说边眨巴眼,觉得她和男明星分手是对的,演技烂会传染。
就是这一年,梨子的一个学姐在网上大势走红。我在一旁看梨子学姐的视频笑得前仰后俯合不拢嘴。梨子坐在电脑前给我看路人扒出来的照片,说学姐和老公也是校友呢,都结婚好几年了,看着都觉得恩爱哟。她笑地弯眉弯眼,虎牙尖尖。我突然想起梨子刚回来时,陪着失恋的我喝得烂醉,趴在一辆车旁,亲了一口车窗玻璃。玻璃摇下来,是我俩都不认识的陌生人。玻璃摇上去,是和爱人长得差不多的自己。
15年的年初,梨子子宫里有一个囊肿,做切片是良性。因为太大了,所以选择切除。不是什么大手术,她爸爸妈妈都希望去北京做,她却嫌麻烦,就在家乡做。手术做到一半出了问题,囊肿外面是良性,到里面居然是恶性的。她开始化疗,十个月后重新长出来的头发居然是卷的。我俩哈哈大笑。
17年的除夕前,梨子离开了我。我们旅行的时间是16年四月到九月,从春天到秋天。
戏子寡情。他俩六年,学长也没来。
我在年,没有了我灵魂里的另一半。我再也不吃梨。我养了十三年的老狗死了。我读过的书都化成无用功。爱过的人不知道又在玩弄着谁。没有工作,花完了积蓄。我在梨子走后,很长一段时间待在家里什么都不做。我妈不劝我认真生活,却死命催着我去体检。
想起我们小时候,第一次见面。她说,我住在你家楼上,我就睡在你的房间上面哦。我叫黎塘。
作者
张春天
配图
《七月与安生》
我是今天的编辑小种马
等你来坦白自己
祝好。